对话陷入僵局时,安南从衣袋里拿出一盒雪茄,这是古巴前最高领导人卡斯特罗送给他的哈瓦那雪茄。他拿出两根,朝萨达姆递过去,“你抽烟吗?”
萨达姆看了好一会儿,“我只同我信任的人一块抽。”安南一笑,“我也是,你信任我吗?”
安南后来在自述中回忆,萨达姆当时不知道是否该对他表示信任。他想了一会儿,伸手接了过去:“我从来不与联合国的人一起抽烟,你是个例外。”
即使对于多年辗转颠沛于战乱区的安南,这也称得上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那是我的噩梦。”他在回来后告诉英国《每日电讯报》,这场危险而艰难的博弈几乎令他精疲力尽。
3个小时的秘密会谈后,安南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宫殿,手里拿着一份签好的协议,还带出了萨达姆一句令他终身难忘的评价:“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
更多时候,安南并不出声,只是深思熟虑地倾听,扮演沉着冷静的调解人。“哦,天哪”几乎是他口中最尖刻的言辞。他手下的工作人员说,即便是在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提出过分的要求时,安南只是下巴上的肌肉有一丝颤动。
秘书处执行助理伊丽莎白·林登迈耶是唯一一个见过安南彻底失去冷静的联合国员工。他“整个身体和眼睛都充满了愤怒,像狮子一样低吼”,将林登迈耶吓得僵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还有一两次,有人曾目睹他的眼睛因为恼怒而眯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生气,只有上帝知道。”曾在联合国秘书处任职的布莱恩·厄克特如是说。另一位与他共事多年的同事透露,“我从未听说过他与任何人关系密切。”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善良,温暖,不知疲倦”的“世俗教皇”,跟勇敢二字毫不沾边。在质疑者看来,他甚至有些“柔弱”,过于息事宁人,无法胜任联合国秘书长的重担。这种平静柔软的姿态,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内心的强大和坚忍。
“我说话比较轻柔,所以很多人会忽视我其实是一个坚强、坚定的人。”他不相信,一个人靠拍桌子或大喊大叫就能表现出坚强。
1938年4月8日,安南出生在加纳库马西一个富裕显赫的家族,父亲是省长,也是世袭的部落领袖。他在加纳最古老、最负盛名的精英寄宿中学和世界一流的大学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精通法语、英语和好几种非洲语言。
在他看来,宽容和耐心是非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按照传统,人们面对问题的方式就是走到一棵树下日复一日地闲聊,直到找到解决方案。
多年后,安南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少年时期叛逆行为,是在寄宿学校为抗议食物质量而绝食。有一次理发店公开拒绝为“黑鬼”服务,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是黑鬼,我是非洲人。”退休后去意大利度假,他被一群将他错认成摩根·弗里曼的粉丝团团围住。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安南签了弗里曼的名字后“落荒而逃”。
他“在部落社会中养就了非部落的秉性,在一个极端动荡的时代成长为政治上的中庸主义者,在一个选边站的年代成长为妥协调停派”。
1962年,24岁的安南进入联合国工作。冷战时期,这个政府间组织在大国的夹缝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低调、傲慢而神秘的国际官员则是令人羡慕的清闲职位——工作自由舒适,可以拿份体面的薪水和外交护照,位高权重者时常将其作为政治交易的筹码。
然而,长期的短视和懈怠酿出了苦果。1994年4月,惨绝人寰的卢旺达种族大屠杀举世震惊,联合国的不作为备受谴责,而安南当时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与维和行动负责人。他当时向几十个国家施压,要求派遣军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