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博联社总裁、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7月25日，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旗下的《世界报》发布罕见战争警告，其头版通栏标题是《导弹正在路上，将清空（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和（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这种直接向美国中东盟国下战书的方式，显示舆论热议的“伊核协议”关键词正在向“伊核危机”转化，美伊博弈正在朝危险方向逆转。

　　美国宣布退约后，伊朗面临着伊核协议名存实亡的前景，因为其他签署各方无力在美国缺位的前提下有效维持这份文件的延续性，也自然难以使伊朗得到应有补偿。更现实的危机在于，外国特别是西方企业正在陆续退出伊朗市场，以免蒙受美国贸易、金融霸权强制实施的“二级制裁”。

　　伊朗显然不甘心承受美国的“史上最严厉”制裁，尤其是“滴油不出”而使维持经济与民生的资金枯竭，因此，除继续展开外交游说外重启“战争边缘”政策，特别是威胁阻断波斯湾地区石油出口，以此表明鱼死网破、一损俱损的态度。本周伊美彼此武力威胁在特朗普执政后再次达到新高潮，而伊朗公开威胁用导弹摧毁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的首都即为极致表态。

　　22日，伊朗总统鲁哈尼在使节会议上指责美国“煽动伊朗国民危害国家安全与利益”，“在外交和政治上玩弄伊朗人民”。他警告美国不要采取敌对政策，“伊朗不想与包括美国在内的任何国家卷入战争，与伊朗和平共处将是所有和平与原则之母，与伊朗开战就是全部战争之源。”他同时又强调，伊朗将努力改善与沙特、阿联酋和巴林等邻国的关系。几个小时后，特朗普在推特回怼称，“永远别再威胁美国，否则将遭受史上罕见的严重后果”，并声言美国“不再是那个忍受疯狂暴力和死亡言论的国家”。

　　一段时间以来，伊朗除试探性宣布恢复部分浓缩铀计划外，日渐明显地重提霍尔木兹海峡航运安全问题。鲁哈尼6月初曾扬言，伊朗在波斯湾地区和霍尔木兹海峡拥有优势地位，这番言论立刻被解读为暗示伊朗可能封锁霍尔木兹海峡。7月5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高级官员苏莱曼尼少将宣称，如果美国禁止伊朗出口石油，伊朗将在必要时阻止该地区的所有石油输出。石油专家分析，如果霍尔木兹海峡航运中断，世界石油每天将短缺1700万桶，约占欧佩克总出口量的半数以上，油价也将由目前的70多美元飙升到250美元。

　　为了稳定油价，美国正在游说沙特等盟友挖掘产能，弥补伊朗被赶出市场后出现的200多万桶供应缺口。然而，即使这个目标都实施困难，由此加剧高油价伤害美国和世界经济的风险，如果霍尔木兹海峡中断，那将是全球性灾难。

　　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在国际法上无疑是战争行为，伊朗不会轻易实施。两伊战争期间，伊朗海军袭击国际油轮，曾引发美伊军事冲突并使伊朗海军蒙受重创。目前，美国第五舰队游弋于波斯湾水域，虽然不会主动挑起战端，但也不可能允许伊朗封锁霍尔木兹海峡，不可能坐视伊朗对波斯湾对岸阿拉伯盟友开战。因此，战争风险在增加，但远没有到警铃大作的阶段。

　　当然，随着重新制裁伊朗的缓冲期逐步缩短，美国在主打贸易战的同时，似乎呈现出煽动伊朗内乱以便形成内外夹击的态势。22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加利福尼亚里根图书馆发表演讲，抨击伊朗政府“腐败”，表示“不怕对付（伊朗）政权”领导层，并承诺支持伊朗反对派力量。他同时呼吁厌倦了伊朗“毁灭性行为”的国家加盟施压行动，重申要在11月前使伊朗石油出口“尽可能接近零”。

　　蓬佩奥这次演讲的对象以伊朗裔为主，且加强抹黑伊朗政府形象，再加上近期其他美国官员指责伊朗内政的言辞，包括直接攻击哈梅内伊家族卷入腐败等，表明特朗普政府已改变此前无意染指他国内政并淡化意识形态冲突的做法，试图利用伊朗民众对民生持续艰难及外交扩张过度的不满，煽动反政府情绪，在伊朗政府后院放火，以配合正在组织的外部经贸与金融制裁。

　　美国最近的这些新动向，与此前对伊朗提出的“12条要求”存在内在的逻辑关系。“12条要求”除了彻底废除伊朗核武与弹道导弹能力外，还要全面约束伊朗的地区地缘扩张，作为回报，美国将实现与伊朗关系正常化，并帮助伊朗融入国际经济体系，堪称“朝核模式”的复制。这12条并没有变更伊朗政权的考量，至少没有这样的表述。

　　此后，特朗普的一名安全顾问曾低调地谈到伊朗变更政权的可能性，尽管引起诸多猜想，但毕竟是个人独唱，没有更多声音应和。而今，蓬佩奥本人加入这种舆论造浪，表明美国在“胡萝卜加大棒”的组合拳中更换了更粗的大棒，加紧施压试图不战而屈人之兵。